文：呂秋遠律師

10年前，我曾經擔任柯文哲市長的廉政委員會委員。這是我第一次擔任無給職的政府工作，目前看來，也是最後一次。每次去劉銘傳廳，都會有一種光榮感，因為覺得自己除了律師本業外，還可以為民眾服務，這是再好不過的工作了。

開了幾次會以後，有機會近距離觀察柯文哲這個人，確實覺得他很有趣，因為他非常的素人風格。即使在公開場合，他也會大剌剌的虧人、罵人，加上他自詡的公開透明，我承認，到2016年以前，我都還是喜歡他的，或許，他會帶來新政治，不結黨、不營私，往後除了藍綠，會有不同的思維模式。當然，基於自己長久以來的政治專業，其實心裡總是不踏實，隱隱約約對於他，總是有些隱憂，因為當代民主政治，主流就是政黨政治。完全的相信一個人，下場總不會太好。

當年最愛他的時候，是連他不認得我，我都覺得開心，以為這就是他的素人風格，太棒了。事情是這樣的：

從2008年以後，我一直是指南宮的法律顧問。老主委會找我去山上開理監事會，在某一年過年時，他也邀請柯文哲市長，我們一群人就在指南宮裡開會，主委介紹我，也帶到我也是市政府的廉政委員，只見柯市長漫不經心的說：

「哦，有這個人哦！」（大意是如此）

欸，不是，我昨天才坐你旁邊，我們開會了這麼多次，我還有發言。你的幕僚邀請我擔任廉政委員時，還說市長很誠摯的希望我為台北市民努力，如今你......文哲大A，你根本不記得我！

當下當然一陣尷尬，可是我還是沾沾自喜的覺得，柯市長真是六親不認，新政治就是不要攀親帶故。回家以後，我還把這段經歷寫在臉書上，許多第一代柯黑，當時肯定笑我傻。不過，人就是這樣，帶著濾鏡看政治人物，可能會包容他所有一切，跟被家暴習慣的伴侶一樣，對著所有人說，唉唷，我伴侶是愛我的，他打完我以後還會買便當給我呢！

寫下這段經歷，其實蠻痛的，不過誰沒傻過，我只能這樣安慰自己，寫出來或許就好多了。

不過2016年以後，我逐漸覺得不對勁。其實應該是從他的性別平權觀念開始。他對於性別平權的認識，糟糕得一塌糊塗；對於人權，我還記得是街頭攝影機的事情，也完全沒概念。剛開始，我選擇容忍，安慰自己說，他大概只是講話白目，唉唷，畢竟他是舊時代的教育出身，難免講話不修邊幅，或許，他以後會慢慢改變的。我願意給他修正的機會，會好的、會好的。

可是，這樣的自我催眠，不會解決問題，這時候，問題開始來解決我。廉政委員的任期到了，市政府問我，要不要續任，因為有太多的疑惑沒辦法解釋，我不能再催眠自己，於是我拒絕了。

「第一任就不要想著第二任，第二任就不要想著選總統。」

「財團拿刀叉吃人肉。」

「錢就像魔戒，掛上去就捨不得拿下來，錢多就會想買廣告、宣傳車，因此降低慾望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賺那麼多錢，降低競選費用，也有助於台灣政治清廉化」。

「我沒有基金會，全台灣的政治人物，每一個都有基金會，還送里長西瓜、竹筍啊，我都沒辦法」

我當年還真的被他的話感動，但是「兩岸一家親」的言論，讓我開始警覺問題不只是他沒有人權、性別平權概念而已。他在國家認同上，跟我是不一樣的。欸，中國亡我之心不死，你怎麼會跟他一家親？看看新疆、看看西藏、看看香港，阿北，你怎麼了？

這當中，柯文哲開始跟民進黨翻臉，因為國家認同意識逐漸出現重大差異，民進黨決定推出姚文智出來競選。經過一番思考，我最後決定支持姚文智，但是，阿北仍然有驚無險的當選。姚文智還是只拿了第三名，從此退出政壇，拍了一部好電影。

這時候，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柯黑，畢竟我對於他當選台北市長這件事，其實並沒有太多怨念，只覺得姚文智落選很可惜，不知道往後竟然出現了北門會。

2018年，是小英總統最被看衰的時候，民進黨在縣市長選舉中一敗塗地，幾乎沒有人看好她有機會連任，連黨內同志賴清德，她曾經的行政院長，都想取代她。柯文哲在這時候，當然不可能給小英總統任何好臉色看。北門會，柯文哲對小英不屑、看輕、傲慢的眼神，搭配小英滿臉笑容，那個場景，應該沒有人會忘記。也就是在這時候，我的最後一絲依戀，終於斷線了。

他如果會這麼對待曾經的恩人，他會怎麼對待手無寸鐵的小市民？

此後，他開始與2014年的他，距離越來越遙遠，為了選總統，他違背不成立政黨的承諾、不成立基金會的誓言、不向財團靠攏的信念，他到處招降納叛，對民進黨的態度猛烈，對國民黨的態度嘲笑，儼然成了第三勢力的新救世主。

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他強調廉潔自守，結果收押禁見；他強調與財團切割，結果去隱園唱歌；他強調公開透明，結果帳目不清；他強調首長負責，結果都不知情；他強調居住正義，結果是三宅醫生。他越來越喜歡以傳教的方式，解決公共議題，他以為是搖滾明星，卻不知道自己在唱些什麼。

有些人以為，對於柯文哲被收押，我應該是喜不自勝，其實我是難過的。有些網友，會建議我不要再寫政治類的文章，甚至因為這樣，也讓很多原本的朋友不開心，覺得我政治立場太過偏頗，得罪人又何必？可是，即便如此，我還是想要藉由寫下各種的文章告訴願意看的讀者，無論如何，都要相信自己的思考能力、判斷能力，不要被情感蒙蔽。

對於柯文哲今天被收押，我感到很悲傷，畢竟我們花了十年，養成了一個第三大黨的主席，進了土城監獄。希望這件事可以告訴所有的政治人物，請對得起你的選票，跟那些相信你的人。

我們繼續努力，讓台灣可以成為更好的婆娑之洋、美麗之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