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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安,能夠遇見你,對我來說是最大的幸福。有了你,我的生活變的絢麗多彩,有了你,世界變得如此迷人。你是我的世界,我的世界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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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人回報1 則回應4 年前
  • 這篇文章是費玉清用自己的視角寫的,但是卻深深地說到了我們這一輩人的心坎裡,很感人! 文章題名叫《我 的傻父親》,有點長,但絕對能讓你一直看下去。 自從我紅了以後, 工作非常忙碌,我沒什麼時間陪母親,父母又早早離了婚,家裡的老母親是我最擔心的。 我決定要給她找個老伴,你就這樣來到了我家。 同父親相比,你平凡得實在是沒什麼優點可言。 可是母親需要一個老伴兒,而她的要求也務實本真很多——只要人好就行。 你是遠近聞名的好人,具體地說,你是一個老實人。 你深知自己配不上母親,你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退休工人,房子小、工資少。 說實話,母親也只是為了給介紹人面子,才決定去見你的。 而最終讓母親對你產生好感的原因,是你的那手好廚藝。 見面後,你誠懇地邀請母親留下來吃飯,母親不忍拒絕,她留了下來。 你沒讓她伸一下手,然後就做了四菜一湯,讓母親吃得不忍釋筷。 臨走時,你對我母親說:“以後要是想吃了,就來。我家雖不寬裕,但招待個南瓜還是一點兒都不費力氣的。” 後來,母親又看了幾個老頭兒,可是,雖然哪一個看上去條件都比你要好,但最終母親還是選擇了你。 理由其實算得上自私,她照顧了我大半輩子,她想做一回被照顧的對象。 你把我母親照顧得很好,她每次見我都嚷嚷要減肥,那語氣是幸福的。 我猶記得從前,父親還在的時候,每一次我回家,她都跟我抱怨,抱怨我父親那幾乎堅守了一輩子的陋習。 你做的飯的確好吃,我在吃了幾次之後,對自己所做的飯頗有幾分不滿。 一次,和你們一起吃飯時,我忍不住說:“下次屠叔做飯時,我一定邊上學著點兒。”你卻說:“我這輩子啥都做不好,就長了點兒 吃的本事。你可都是做大事兒的人,千萬別跟我學。要是饞了,就回來,隨時回來。這做飯的啊,最怕自己做的東西沒人吃。” 回家的路上,我跟姐姐複述了你的話。 她說:“他這個人,天生伺候人的命,天生就願意低到泥土裡。咱媽有福氣,老了老了,當把皇太后。” 我一邊開車,一邊用眼睛的余光感受姐姐對你的輕賤,心裡並不想替你辯解什麼。 畢竟,你始終是個外人嘛。 我搬新家的那天, 你和母親來給我們燎鍋底。 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可是,等到吃飯時,你卻沒有出現在主座上,你像是掐算好了時間,等賓客散去,你回來了,仔細地收拾著那些狼藉杯盤,將剩菜剩飯裝在你事先 準備好的飯盒裡,留著回家吃。 母親不希望你這麼做,覺得委屈了你,你小聲對她嘀咕:“晚上我給你新做,這些我吃。” 母親說:“幹嗎天天吃剩菜剩飯呢?你知不知道我見你這樣,心裡很難受。” 你卻說:“你千萬別難受,讓我看著這麼浪費我心裡才不舒服呢。玉清的錢都是辛苦換來的,咱幫不了孩子,那就盡量幫他省點兒。” 你的話,讓我母親心疼了很久,然後她決定告訴我。 聽著母親在電話裡替你說好話,我內心的感受很複雜,同時也為自己的這份複雜感到慚愧。 漸漸地,對你的好感越來越濃。 有時候,甚至有一些依賴,你總是無聲地為我們做很多事換掉家裡的壞水龍頭;母親住院時,不眠不休地照顧她,直到出院後才告訴我們。 只是沒有想到有一天,你也會病倒, 而且病得那樣嚴重。 你在買菜的路上轟然倒下是腦血栓,半身不遂而臥床。 我,還有你的兒子,起初對你的治療都很積極,我們希望你可以好起來,依然可以像從前那樣為我們服務,任勞任怨地。 可是,你再也沒有站起來。 原先只會微笑的你,變得無比脆弱,總是流眼淚, 我母親照顧你,你哭;你兒子給你削水果,你哭;我們推著輪椅帶你去郊遊,你哭;多次住院,看著錢如流水般被花掉,你哭。 終於有一天,你用剃須刀片朝著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切了下去。 搶救了5個小時,你才從死亡線上掙扎著回來,很疲憊,也很絕望。 沒有想到的是,先我棄你而去的,是你的兒子。 他開始很少來看你,後來連電話也不接 ,更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母親在這個時候跟我提出要和你分手。 你們本來也沒有登記,就是一拍兩散的事情。 母親跟我說:“我老了,照顧不動他了。媽幫不上你什麼忙,但也不能撿個殘爹回來,做你的拖累。” 這就是冰冷的現實。 我不想讓母親去做這個惡人,於是我狠狠心,決定由我來說出分手的話。 我對躺在醫院裡的你說:“屠叔,我媽病了。” 你的眼淚又是奪眶而出,我盡量做到不為之所動。 “你知道,我媽也一把年紀了。這些日子,她是怎麼對你的,你也是看見了。”你繼續流著眼淚點頭。 “屠叔,我們都得上班,我媽身體又不好。你看能不能這樣,出院後,你就回你自己的家,我幫你請個保姆。當然,錢由我來出,我也 會經常去看你。”話說到這裡時,你不再哭了。 你頻繁地點頭,含含混混地說:“這樣最好......這樣最好。不用請保姆,不用……” 走出病房,我在醫院的院子裡還是流了眼淚,說不清是解脫後的輕鬆,還是心存愧疚的疼痛。 我去了家政公司, 為你請了一個保姆,預交了一年的費用。 然後,去了你家, 請了工人把你的家重新裝修了一下。 我在努力地做到仁至義盡。 不為你,只為安撫內心的不安。 你出院回家的那天,我沒有去,而是讓司機去接的你。 司機回來後對我說:“屠叔讓我跟你說謝謝,就算是親兒子,也做不到你這一點啊。” 這些話,多少安慰了我,我感到了一絲輕鬆。 可這輕鬆並沒有持續得太久。 你不在的那個春節,過得有些寂寥。 再也沒有一個人甘願扎在廚房裡,變著花樣地給我們做吃的。 我們坐在五星級酒店裡吃年夜飯,卻再也吃不出濃濃的年味。 外甥在回家的路上說:“我想吃爺爺做的飯。” 姐姐用眼睛示意外甥不要再說話,可是,外甥反而鬧得更兇:“你們為什麼不讓爺爺回家過年? 你們都是壞人。”姐姐狠狠地給了外甥一個耳光。 可是,那耳光卻像打在我的臉上,臉生生地疼。 外甥的一句話,讓我們曾經自以為的所有心安都土崩瓦解了。 我從後視鏡裡,看到母親的眼睛也紅紅的。 不知道在這個夜晚,屠叔,你跟誰一起過? 又是否也會想起我們? 會不會為我們的無情,心生悲涼! 當天夜裡我就驅車去了你那裡。 你步履蹣跚地給我開了門,見到我,嘴上在笑,眼裡卻有了淚。 走進你冷鍋冷灶的家,我的眼淚再也沒有止住。 我拿起電話,打給你的兒子,大罵一通之後,開始給你包餃子。 保姆回家過年了, 給你的床頭預備了足夠吃到正月十五的點心,我再次在心裡狠狠地罵了娘。 熱氣騰騰的餃子終於讓你的家裡有了一絲暖意。 你一口一個地吃著餃子,眼淚劈裡啪啦地往下掉。 我打開那瓶之前送給你的五糧液,給你和我各倒了一杯。 酒水下肚,我說了許多話:“屠叔,你不能怪我,我也不容易。” 你一直在點頭,依然還是那句話:“你比我親兒子都要親。” 我在初一的凌晨搖搖晃晃地離開你的家,喝了酒不能開車,只好把車停在你的樓下,一個人走在冷清的大街上,滿目淒涼。 手機響,是姐姐打來的:“你在哪兒?”我再次發了火:“我在一個孤寡老人的家裡。我們都是什麼人啊?人家能走能動時,咱利用人家;人家現在動 不了,咱把人家送回去了。咱良心都讓狗吃了,還人模狗樣地仁義道德,我呸!” 站在大街上,我把自己罵得狗血噴頭。 罵夠了,罵累了;我毫不猶豫地跑了回去,背起你就往外走。 你掙扎,問我:“你這是乾嗎?” 我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對你說:“回家。” 你回來後我的外甥,他對你又摟又親,吵鬧著要吃炸麻花,要做面人小卡。 姐姐把我拉到小屋,問我:“你瘋了?他兒子都不管他,你把他接回來幹嗎?” 我不再發火,心平氣和地對她說: “他兒子做得不對,那是他的事,不應該成為咱放棄屠叔的原因。我不能要求你把他當成親公公,可是,如果你在乎我,就把他當家人。因為在我心裡 ,他就是家人,就是親人。放棄他,很容易,但是我過不了自己心裡的坎兒。我想活得心安一點兒,就這麼簡單。” 同樣的話,說給母親聽時,她淚如雨下,緊緊地握著我的手說:“兒子,媽沒想到你這麼有情有義。” 我說:“媽,放心吧。話說得難聽一點兒,就算有一天,你走在屠叔的前面,我也會為他養老送終。再說白一點兒,以我現在的收入,養個屠叔 還費勁嗎?多個親人,有什麼不好呢?” 不一會兒,外甥進來了,進來就求我:“舅舅,別再把爺爺送走了。以後,我照顧他,以後你老了,我也照顧你。” 我把外甥摟在懷裡,心裡一陣陣驚悸,還好,還好沒有明白得太晚,還好沒在孩子心目中留下一個不孝之子的印象。 你漸漸地安靜下來,不再哭了,每天都坐在輪椅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沒大沒小地跟你開玩笑,你樂得合不攏嘴。 你把我叫到你的房間,從被子下面拿出一個存摺。 你說:“這錢,給你。我知道,為我治病你花了很多錢,這點兒錢根本不夠。而且給你錢,也沒有讓你管我老的意思,就是屠叔一點兒 心意……” 我說:“屠叔,你不用說了,我收下。” 你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 拿著這張存摺,我找到了你的兒子, 把存摺和密碼告訴了他,我對他說: “這是屠叔給你的,他知道你過得不容易。我沒別的意思,就希望你隔三岔五去看看他,不要等到哪一天他沒了你再想看,到時候你 只能在夢裡折磨自己。還有,我這次找你也是想告訴你,放心吧,屠叔的老,我來養。” 我沒有告訴你那些錢的去向,我知道,接受可能會讓你更好過一點兒。 那天,你的兒子 帶著妻子、孩子來看你,你雖然沒有流露出抱怨的意思,可是,從你們的言語之間,我還是看到了生疏的痕跡。 說實話,我的內心居然充滿了一點兒小小的得意。 親生又怎樣? 人與人之間,只有關愛,才可以親近。 就像我和你,現在,可以開各種玩笑,也可以託付各種心事。 這些,豈能用得失來衡量! 母親和你正式地登記結了婚。 這之後,每個週末,不管有多大的事情,我們一家三口都會風雨無阻地回家等待我們的永遠是一桌很家常、 很可口的飯菜。 你居然能做飯了,雖然是在輪椅上, 這在別人看來實在是個奇蹟,但是,我們卻對此習以為常,覺得你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生命不息,為兒女操勞不止。 你樂在其中,我們,也安於享受。 只是,你的孫子很心疼你,總是在我“狠心”地讓你自己夾菜或者讓你自己想辦法上廁所時,偷偷地為你服務。 看著你倆小心地保持著你們之間的默契與秘密,我的心裡溢滿幸福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漸漸地,你又像原來一樣,開始做這個家庭的配角,把自己放在努力不被關注的位置上。 你覺得那里安全,那是最適合你的位置。 我也不再同你客氣,有時甚至會命令你做一些家務,比如在你有些慵懶的時候。 我知道,我必須用這種方式盡量延緩你的衰老,延遲你完全失去行動能力的速度…… 真是太感人了! 看哭無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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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4月21日,拒絕醫院「搶救治療」而選擇在家與親人度過最後時光去世的美國前「第一夫人」、老總統布希的夫人芭芭拉·布希下葬。 布希夫人的兒子前佛羅里達州州長Jeb·Bush、生前好友Susan Baker,歷史學家Jon Meacham在葬禮上致悼詞。 傑布⋅布希的悼詞中沒有悲哀詞語,充滿家庭親情的回憶、歡樂、幽默。他回憶母親生前點滴小事,引起聽眾一陣又一陣歡樂笑聲!老布希和小布希也是望著講壇上的他,笑得肩抖不止,女兒笑著撫摸著坐在輪椅上的老布希的肩膀,場景令人感動,沒有悲痛喪事景象。 以下是Jeb Bush的完整發言: 今天,我站在這𥚃和大家分享我母親的一些小事,感覺她就在我身後。 我知道,她現在肯定想說:「Jeb,長話短說,別拖延時間,大家已經聽夠了致辭。還有,最重要的,別哭哭啼啼的。要知道,我和這些人一起生活了幾十年。」 這倒是事實。 芭芭拉·布希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了無數歡笑。在家庭中,她是一位老師,也是我們的榜樣,教我們如何度過有目標、有意義的一生。 我代表我們一家,感謝成千上萬的人對我母親的愛和慰問;謝謝我母親的護理者,在她生命最後一個月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謝謝住在父母隔壁的Neil和Maria,如家人一樣照顧我的父母。 謝謝Jon和Susan的致辭;不過Meacham,你的致詞時間有點長了,不過說的太好了;謝謝Russ和Laura對我父母的陪伴;謝謝在場的所有人來這裡紀念我們的母親。 表達感謝是很重要的,我們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這一點。 母親是我們第一位也是最重要的老師,「起立」「看著別人的眼睛」「請說‘請’和‘謝謝’」 「好好寫作業」 「別哭哭啼啼也別抱怨」「好好吃飯」…… 是的,爸爸,昨天她也對你這麼說了。 學到這些小事變成了我們的好習慣,並且成就了我們更好的品質:做個好人,永遠說實話,不要輕視任何人,為別人服務,以自己想要被對待的方式對待他人,全心全意愛你的神。 時時刻刻都有這樣一位老師是件多麼幸福的事。 但要說明一下,她的學生並不完美。 當然這只是個謙辭。 在我們最困難的日子裡,母親始終給我們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肯定和無條件卻嚴厲的愛。她對自己的評價是「一個仁慈的獨裁者」。但說實話,母親可不是一直都仁慈的。 我們的孩子稍微大一點的時候,會花更多的時間去拜訪祖父母。通常只需要和祖父母待一個星期的時間,他們回到家裡後就變得願意做家務,不打架了,也更好相處了。我覺得這得歸功於讓人害怕的祖母很會說教,讓他們在家裡養成了良好的習慣。 即使到了90多歲的時候,母親依然會讓孫輩、侄子、姪女甚至是子女感到害怕,如果我們不好好表現的話。在芭芭拉·布希的世界裡,你沒有安全角落,也不允許有對抗。 但每個孩子都知道,祖母是愛他們的。 我們從母親或祖母的身上學到了很多: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幽默是一種值得分享的樂趣。 我一生中很多美好的回憶,都來自於和母親一起參加家庭聚餐,她總能讓我們笑到流淚。 從她身上我們學到,要保持誠實和真實,這一方面她是世界上最好的榜樣:她戴塑料珍珠;終生不染髮;她擁抱HIV患者,那時候這些患者自己的母親都不願意這麼做;在1984年選舉的時候,她站在自己的丈夫身邊讀詩……這樣的例子在她一生成千上萬,每一件小事都證明她活得如此真實。而這正是人們喜歡她、愛她的原因。 我們一家有最美妙的愛情故事。在無數次搬家中,我們從New Heaven搬到敖德薩、到貝克斯菲爾德、到康普頓、到華盛頓、到紐約、到北京、再到華盛頓、到休士頓再回到肯尼邦克港。 但在我們的生活中,我父母之間的愛從未間斷。 我父親是一個寫情書高手,他會在結婚紀念日的時候給母親寫信,他們的婚姻持續了73年。 1984年1月6日的時候他寫道:你願意嫁給我嗎,哦,我忘了,我們49年前就結過婚了。 另一封:1945年的那一天我非常開心,我今天更開心,你給我帶來的幸福是很多人體會不到的。你對我們的兒子嚴格教育並把他們培養成男子漢。我可能爬到了世界的頂端,但依然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我媽媽總是跟我說,不要總向前趕。但她不知道的是,我只是想跟上你的步伐而已。我愛你。 母親最後一次去醫院,我父親也假裝生病,只為了和母親在一起。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因為,母親生病的第二天,他就說自己病了,他去到母親的房間,在她睡覺時握著她的手。他的頭髮竪起來,帶著氧氣面罩,穿著病號服,換句話說,他看起來像從地獄走了一圈。 但母親睜開眼卻說,天哪,喬治,你帥爆了!所有護士、醫生和其他工作人員都躲到走廊,他們都感動得哭了。 我希望透過這些故事你們能理解,為什麼我們認為母親和父親,是我們全家人的老師和榜樣,也是很多其他人的老師和榜樣。 我最後一次和母親在一起時,問了她幾個關於死亡的問題:是不是準備好了,是否悲傷。她絲毫沒有猶豫地回答我,我相信耶穌,他會是我的救世主,我不想離開你父親,但我知道我會去一個美麗的地方。 媽媽,我們期待與你和羅賓(芭芭拉·布希已故的女兒)相聚。 —圖片來自紐約時報、路透社、Fox 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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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近來華文圈裏,超級轟動真人真實的故事,是作者朱立立在三個不同生命歷程中寫實的文章;他們分別在2017, 2018,以及兩星期以前的8/12/2020 刊登出來。 本文作者朱立立(筆名荊棘),是海外女作家協會會長,本文是她生命中發生的一件真實故事,親愛的朋友,如果發生我們身上會有什麼感受? 🍀我的老伴近年來幾次中風,記憶和判斷都受影響。這倒也能接受,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他的記憶和判斷有問題,所以找不到東西就怪我亂動,記不得的事就怪我不告訴他,甚至對我發生懷疑,好像他並沒事只是我在製造問題。無謂的糾纏老是扯不清理還亂,使日子沉重得無以承擔。結果孩子回家來開家庭大會,建議老爸獨自搬去養老院。這是我一生最為難的決定了,我們結婚43年,感情一向親密,從來都指望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沒想有天會送他一人去養老院,心中既是歉疚又是惆悵。 老伴住了一年獨立生活的養老院,始終未能適應群體生活,抱怨沒有可交的朋友,寧願呆在自己的公寓也不願參加活動。我幾乎天天去看他,不能去時也一定打電話給他。奇怪的是他對我再無疑心,一再說他愛我信我,令我懷疑讓他住養老院是不是錯誤。今春他出現頭昏得不能站立的現象,醫生說是神經系統問題,也沒有辦法可治,要用走路器扶着走,所以又把他搬到另一家有扶助設備的養老院。老伴仍然抱怨不已,說他的好友都在以前那家,這兒找不到可以說話的人。 近兩個月來,我來看他時他都不在自己的公寓,打電話也沒人接而只好留話。孩子們也紛紛問爸爸去哪裡了? 我作了點偵探工作,這才發現老伴有女友了。露意絲以前是個藝術老師,還是柏克萊和史丹福大學的畢業生,家庭背景良好,年紀看來和老伴相當,頭腦清晰靈活,而身體比老伴還差一大截,瘦弱得禁不起風吹, 擁抱她時生怕她骨折。老伴說露意絲背脊骨痛得厲害,每四小時要吃止痛藥,吃了之後就有嚴重反應,有時身體斜着斜着就昏過去。老伴好像突然驚醒起來,發現他的生活使命是要照顧露意絲的。從此他不再呆在小公寓憐恤自己,也不用助行器而採用手杖,這樣他才可一手扶手杖,另一手牽挽露意絲。這位往常在自己房間用餐的人,每天三餐之前等在露意絲門口,然後兩人手牽手去用餐。過去不參加院內活動的這位,現在和露意絲一起看電影,聽音樂會,參加手工藝創作,有時也坐院裡的巴士外出瀏覽,生活得繁忙而振作。 我也多次和他們倆在養老院聚會用餐。我對露意絲表達我衷心的感激和快慰,慶幸她與我的老伴友好;我告訴老伴我沒有嫉妒和私心,沒伴的生命是寂寞得沒有道理的浪費,我為他找到了好友而安慰。露意絲的老公已經過世,她的子女都非常善良懂事,不時來接媽媽回家團聚,每次都邀請我的老伴同行。老伴有時說不好老是打攪他們私有的空間,有時也欣然參入他們美好的家庭時光。 他們倆手牽手顫顫巍巍地走在我前面,像是兩個學步的孩子。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竟是另一個女人,我的心暗地裡碎裂。原來老伴需要感到自己仍然有能力去照顧他愛的人,我對他的照顧徒然使他感到無能。這幾年還未見到他如此意氣風發,我真是高興他們找到了彼此,這不是份奇妙得不可思議的緣嗎? 兩老無猜外一章 我在世副發表的〈兩老無猜〉一文在網路上被瘋傳,引起意想不到和絕然不同的反應——有人說這不會是真事,天下沒有這樣的妻子;也有人說這是理所當然,世事本該如此;有人在電話裡流淚,問我是否真有其事?又說我太可憐了;文學造詣高的人說,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艾莉絲.孟若早已寫過類似的小說,還拍了電影。 為了回應被這文章感動或感到好奇的讀者,我寫下這續篇。真實的人生通常沒有高潮結局,只是繼續地演變和淡化,不同於摹仿人生的藝術。 我的老伴兩年前一人搬進養老院,是那種可以獨立生活的地方。因為他出現失智的現象,脾氣也變得多疑好怒而不易相處。一年後,他頭昏得天旋地轉,必須用助行器才能走路,只好搬進隔壁另一家有輔助設備的養老院。他一直不能適應養老院的生活,不肯參加院內的活動,直到有一天他在餐廳遇到也是剛搬來的露意絲。 這位老太太年紀和老伴差不多,可是身體十分虛弱,背脊痛得尤其厲害。醫生開給她的止痛藥強烈異常,一吃她就神志恍惚,身體漸漸傾斜著要倒下去。這天,剛好老伴坐在鄰座,在她快要倒地時把她一把拉住。就這樣兩人結了緣。 露意絲身體雖差腦筋卻很清楚,記得住別人的名字,性情溫和很受大家歡迎。從此我的老伴就跟著露意絲結識了院裡的朋友,兩人天天一起做運動,一起參加院內各種活動,生活變得繁忙而振奮。老伴活得挺有勁的,意氣風發,好像照顧露意絲是他新找到的使命。他把助行器放在一邊,改用手杖,這樣才好挪出一隻手來攙扶露意絲。我看到這兩個像孩子學步般手牽手的老人,想到我一向指望「執子之手與子共偕老」,如今執子之手的竟是另一女人,心裡感觸良多。 老伴的體能繼續改善,頭昏的事再沒發生,他甚至不用手杖也可走得不壞。像奇蹟一樣,他的記憶力也跟著好轉,不再丟三落四,話說也不再語無倫次。院裡的主管發現他曾出版過九本書,便邀請他在院裡作場演講。我沒去,生怕我在場會使他緊張。據他後來說,演講很成功,聽眾反應熱烈。不久,鄰近幾個養老院和婦女組織也先後請他去演講。老伴是教過五十年書的老教授,作個小演講當然易如反掌。他因此而出了小名,走到那裡都有人來恭維。他喜孜孜地告訴我,他是這養老院裡最英俊出色的男士,因為有四位女士私下都對他這樣說。養老院內本就女多男少,幾位男士偏偏又衰老得不像樣,做其中最英俊健壯的男士並不難。如此一來,他更加神氣活現,自我感覺良好。 露意絲一直是他最忠實的崇拜者,小鳥依人般被他攙扶。只是她的身體每況愈下,一連兩次大中風把她送進了醫院,令我們擔心她不知是否回得來。結果她居然回來了,只是整天躺在床上,一天得靠三班護士輪流照顧,每月的費用高達萬元。後來實在無法負擔,就由老伴接下照顧的責任。於是又輪到我擔心是否會把老伴累壞了。人老了真是沒辦法,各種意想不到的事情接連著發生。 好在露意絲的情形漸漸穩定下來,可以坐輪椅走動了。我不時帶他們出外兜風,由我推露意絲的輪椅,老伴用手杖走在一旁,三人有說有笑,不在乎外人瞪著我們看,搞不清我們之間的關係。我知道露意絲隨時會離開這個世界,怕到時老伴會受不了打擊。我和他婉轉細談,為他做心理準備,又打趣地說:「下次找紅顏知己,千萬要找身體好些的才行哦!」 兩個月前,老伴說這家有輔助設備的養老院漲價得太過分,他要搬回隔壁那獨立生活的養老院。我問:「那你不是要跟露意絲分開嗎?」他說:「我每天早晨會去叫醒她,因為止痛藥使她沈睡不醒,沒人叫醒不來。我們會一起吃早餐。兩個養老院就在隔壁,很方便的。我在那家獨立生活的養老院有很多朋友,他們的橋牌俱樂部缺了我不成局,合唱團裡人人荒腔走板,都要靠我來定音。他們很歡迎我回去,而這邊也希望我常回來作客。」 我問:「你現在情形好轉,想回來跟我住嗎?」他的眼睛潮濕起來,說:「跟你住是最快樂的,可是你在電腦前一坐四、五個小時,你神遊的世界我進不去。你開會或旅行一去十天半個月,我一人在家怎麼辦?你照顧我起來無微不至,我卻深感無能為力,好像是個等死的廢人。我要你有你的生活,那麼我也必須有我自己的生活。在養老院我有朋友,有活動,有人靠我照顧,只要你常來看我,也就跟和你住在一起差不多。」 今天正是我們結婚四十四周年,我們和好友共進午餐慶祝。席間,老伴遞來一首他手寫的詩,傾訴他不管在哪裡都會永遠呼喚我的名字。我眼前的時光驟然旋轉起來,如夢的邂逅、緣訂三生的姻緣、共建的家園和養育的孩子、牽手走過的世界……都在我眼前閃過。他的呼喚穿透這一萬六千多個日子,而我也從未停止回應他的呼喚。 住不住在一起有何關係呢?我們的確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一對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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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早安!昨天我和一個開老人安養中心的朋友泡茶聊天,我問他老人安養中心每個月費用多少,他說標準不同,我們一個月至少3.5萬元,他們定位比較高擋。 我不禁感嘆,富老頭的錢真好賺。 我說你們一個月收這麼多錢,提供的服務能值這個價錢嗎? 朋友猶豫了一下,說這個問題不好講,能花錢買到的基礎設施我們一定是沒問題,但說個不該說的吧,很多事情也不是錢能解決的。 你想,老人真正的體驗是來自床有多貴設施有多完善嗎,其實不是,真正的體驗來源於人。 一個是老人和老人之間,老人也需要社交,安養中心的老人之間一樣會吵架,會拉幫結派,老人會為了老太太爭風吃醋,這還是小問題。 另一個更重要的是,護工的服務精神是個大問題,不是虐待的問題,有監視器在一般也不敢欺負老人,但是他們優先照顧誰,忽視誰,故意引導別人孤立誰,這些東西就直接影響老人的生活品質。 我說你開老人安養中心的你不管嗎? 他說就算我想管,我管得了嗎?你別看這些老人每個月給安養中心兩三萬,我們運轉也是需要成本的,退一萬步講我自己也是要賺錢的,能給到護工手裡的還不就是每個月幾萬元。 你能指望這些每個月領幾萬元的護工真把每個老人都當自己父母伺候?久病床前還無孝子呢。 我說那你們不能多給點薪水嗎? 他說已經給的不少了,我孫子現在讀幼兒園,我就發現很多私立幼兒園收得比安養中心貴,裡面的老師薪水比我們的護工還低。 我根本不敢指望這些老師能為這一點錢把我孫子照顧得多好,照顧得好是人家的情份,沒照顧好也是人家的本分。只要小孩安全不出問題,我們還能要求幼兒園老師做什麼? 老人給安養中心的錢多,我給幼兒園的錢也不少,但是你看護工也好老師也罷,都是上班族,你不能指望人拿四萬元幹四十萬的工作,我要有這能耐還開什麼老人安養中心。 他喝了一口茶,感嘆說,所以還是要生小孩,養兒防老還是有必要的。 我說你這個話就有問題了,護工照顧老人會不周到,但你自己的孩子就能更好嗎?就算真的孝順,也不代表就能一直悉心照顧你,如你所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你孩子將來也會有自己的事業和家庭要忙,能貼身照顧你一年,還能管你五年十年嗎? 朋友笑了,我並不指望孩子照顧我,我老了必定也是去老人安養中心。孩子存在的意義在於孩子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威懾。 這是一個讓你不至於成為別人關注鏈條最底層的保障,有孩子不一定能讓你的晚年生活過得好,但至少能讓你活得不算太差。 我不太理解,他給我講了一段話,讓我冷汗直冒。 他說我開安養中心你以來,發現一件事情,安養中心是一個半封閉的環境,除了安養中心裡老人的孩子會來看望以外,幾乎沒有外界輿論和道德的監督。 而且由於老人需要休息的原因,大多數安養中心是不歡迎無關人士參觀的,那麼問題來了,在這樣一個幾乎與外界隔絕的小社會裡,除了基本的法律,起作用的規律是什麼,是 善良和光明嗎? 不。是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 在養老院裡什麼叫弱,什麼叫強,不是看你年輕的時候在社會上多有地位,賺了多少錢,而是看別人欺負了你以後會不會有人來找他算賬。 人生到了這個階段,會失去和大部分社會關係的聯繫。 你老的時候,你的同學朋友同事也差不多都在安養中心裡了,有的可能還已經在骨灰盒裡,除了你的孩子,你被欺負了誰還能幫你討公道? 誰又還有能力幫你討公道? 你也別問我安養中心裡不是有監視器嗎,這是人的問題,不是設備的問題。 第一,冷暴力你算不算欺負,而且在安養中心幹久的護工有一千種監視器留不下證據的辦法不讓你找麻煩,而且也不用找麻煩,不理會你的需求就好了。 第二,監視器也需要有人去調記錄才有意義的,安養中心的管理人員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除了你自己的小孩,還有誰會願意幫你去調記錄。 我說一個道理,你別說我冷血。對我們開安養中心的人來說,我們真的關心老人開心不開心嗎? 我們只關心老人是否安全活著就好,因為只要老人活著我們就能收錢,就算死也別死在我的安養中心裡。 這時候你看,如果沒有孩子,你在安養中心裡遇到委屈的時候能向誰告狀? 你和護工的矛盾也好,和其他老人的矛盾也好,大部分的時候你自己也解決不了,就只能尋求外部力量,這個時候有孩子你就有外援,即使這個外援不一定孝順,不一定會 出面,但是如果你沒有孩子,你就一定孤立無援。 我說,那要是孩子不給你出頭呢? 他拍拍桌子,說林北不用他出頭,我只需要他存在。 這個後盾不是給你靠的,而是給別人看的,靠不靠得住都無所謂,關鍵是一定要存在,因為他的存在本身就能讓別人斟酌斟酌後果。我還有孩子在外面,你對我不好會有麻煩,大家都怕麻煩。這就是一種制約。 你的身體已經生活不能自理了,但你的思維意識又還沒有到不清醒的地步,你能很清晰地知道自己正在被欺負甚至被侮辱,你很委屈很憤怒,但是你沒有任何辦法。你能向誰求助呢? 你沒有孩子,也沒有穩定聯繫的社會關係人,你就像一個小孩在學校裡被欺負了一樣無助。 就連報警都沒用,你說警察怎麼管這個? 也許沒生孩子省下了不少錢,也許直到這個時候你依然還有很多很多錢,但是你甚至找不到人能幫你把錢花掉。 錢在年輕的時候可以解決很多問題,但是到了某個時期,你會發現錢連尊嚴問題都解決不了,能解決這個問題的只有血緣關係。 他接著說,我還真不覺得血緣關係就有什麼神奇的力量,我也不確定我自己的小孩在我老了以後還能依然愛我,但這不重要,因為他的存在也會受社會監督。 也許他不一定是一個好兒子,但他肯定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是一個不孝子,所以就算是裝,也得裝出最低限度的對我的保護動作,我說的是最低限度。 我這安養中心真是見識到了很多東西,我的要求不高。 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安養中心裡其實和幼兒園裡沒什麼區別,小孩子有爸爸有媽媽,哪怕他在自己家被自己的父母打到飛起來,但是在幼兒園裡他就是能直起腰,因為他有人可以告狀,因為別人知道欺負他會有後果。 但是沒父母親的小孩,我不說別人會不會欺負他,老師會不會忽視他,哪怕有一個同學說他是個沒父沒母的小孩,他也等於受到了欺負。人家也沒打他沒罵他,但是他心底能好受嗎? 我付錢送我孫子去幼兒園,還要恭維著幼兒園老師,你認為是為什麼,不就是因為在人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時候,身邊的任何人都有可能對你合法迫害嗎? 他沒做違反規則的事情,你抓不到他任何把柄,但他就是能讓你很不舒服。 你現在是一個在安養中心的老人,你想吃什麼東西,其他老人提出來了護工馬上就去拿了,你說了護工就推說他還有事讓你等著。 你行動不便,和護工說想去廁所,護工裝作沒聽到,聽到了也說要你先等著,然後去做其他事,過個半小時再來管你。或者隨口指桑罵槐一句斷子絕孫的老東西,都沒說是誰,但你知道。很多事情傷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他們也不會管老人說什麼,他們覺得老人已經沒有了自尊心。但實際上,很多老人只是身體不便,但是思維仍然清醒,而且正因為他們的世界裡已經失去了對大部分物質享受的需求,所以他們的自尊心會變得比過去更加強烈。只是他們說了也沒用。 老人能尋求幫助的只有子女,他們在世界上的關係被時間逐漸斬斷,只留下和子女最終也是最親的關係。 這種關係可能薄弱,可能靠不住,但是這就是他們在和安養中心,和其他老人,和護工,和這個世界博弈的時候,手頭最後的籌碼。 如果連這個關係都沒有了,他們就一無所有了,沒有牌可以打,徹底失去主動權了。 他們的餘生能不能活得像個人,只取決於身邊的陌生人能不能把他當個人。 你還年輕的時候,錢可以交換一切。但當你老的時候,錢真的只是錢了。 你有沒有感覺到,你小時候,父母對你是強勢的,你到了現在這個歲數,父母對你其實是弱勢的? 博弈這東西真的是方方面面。 生不生孩子都是自己的選擇,衰老畢竟是未來的事情,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呢,可能等我們老了以後世界就進入全機械化了,到時候也許就不需要養兒防老了。 也有可能哪天就世界大戰了,全人類都玩蛋了,你養兒防老也沒意義了。在明天到來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別人怎樣我不管,生不生導致社會少子化我也不在乎,我就是想在老的時候給自己多一個籌碼。不是我壞,真是我見識的壞東西有點多。 我聽了他這句話,沉默了很久。我想反駁,但他真的見識過這種生活。 最後我想喝一杯茶,一抬頭他也剛好舉杯。我們碰杯,一起心碎。 愉快的小週末,順心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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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蔣碧微 《卻道海棠依舊》 -1- 我是宜興人,出身書香門第,豆蔻之年與名門望族查家定親。做少奶奶,開枝散葉,兒孫繞膝,此生一眼望穿,古井無瀾。 可是,命運在我十八歲那年驟然頓筆,突兀得措手不及。 父親時任復旦大學國文教師,舉家遷滬。在上海,前來拜謁的學生絡繹不絕,深得父親賞識的,是徐悲鴻。 徐悲鴻俊朗清瘦,舉手投足盡是書卷氣,望向我的時候,眼眸裡滿是釅釅的溫柔。 他大約是喜歡我的。 徐悲鴻習畫,贈我一幅海棠。 “我喜歡海棠般的女子,出塵絕豔,颯爽高貴。” 我抬眼望他,只想到玉樹臨風。經年習畫的飄逸氣質,才情與柔情兼備,不經意地暖了近旁的人,驀地生出想要依靠的錯覺。 他走後,我細細摩挲那幅海棠,心下黯然。來年,我將嫁作他人婦,這段少女心事也便如煙了吧。查家少爺紈絝天性,曾向家父討要考卷答案,品行未見端正。 婚約一紙,縛住我對婚姻全部的想像。 一陣清風,把畫作吹拂在地。我趕忙拾起,恰好看到背面小字: 卿若海棠。 心像漲了潮,冉冉蔓延到眼眶,潸然淚婆娑。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情深緣淺,傾慕不過一場徒勞。 恨不相逢未嫁時。 門突然開了。 就像黑夜迷路的孩子,蹲在地上抖肩哭泣,一抬頭,卻看到了粲然星空。 徐悲鴻站在門口,目如繁星,對我說:“棠珍,跟我走。” 我十八歲,跟一個叫徐悲鴻的男人,逃婚私奔了。 父親面上無光,令蔣家上下演了場“假出殯”,靈堂遺像煞有介事。人們說活人辦葬禮,兆頭不好,是大忌,我卻無所謂。 悲鴻和我,是生生世世一雙人,黃泉路上都要執子之手,何畏人言迷信。 然而,當我八十高齡,獨臥病榻時,方知是我一廂情願。 “棠珍,從今日起,我為你更名蔣碧微,放下前塵,從頭來過。好嗎?” “好。” 為你,情願撕毀豪門婚誓,割捨父母親友,更不必說改一個名字。我的愛情像飛蛾撲火,決絕得不留退路。 - 2 - 在康有為的幫助下,我們私奔到日本。悲鴻癡迷日本仿製原畫,遇見心儀的,毫不猶豫買下來,積蓄很快用罄。 他四處幫人作畫,我做女工,薄薪勉強度日。 十指不沾陽春水,今來為君做羹湯。時光清苦,我卻總相信,有朝一日他能出人頭地。 彼時流行懷錶,我大半個月沒吃晚飯,攢錢給悲鴻買了一塊。他很感動,做了兩枚戒指,分別刻著我們的名字。他常年戴著刻有“碧微”的那枚,逢人便講,這是我太太的名字。 後來,我們輾轉去了巴黎,他進法國最高國立藝術學校官費留學,我進校學法語。我不是舊式女子,懂得順應時代潮流,免遭淘汰。悲鴻聲名鵲起,我作為徐悲鴻夫人,社交禮儀恰到好處,人們都說是一對璧人。 一日,家中來了位濃眉大眼的年輕人。 “鄙人張道藩,留學法國習畫,仰慕徐先生,前來拜訪。” “您先請進,悲鴻馬上回來。” 他與我攀談,儒雅而熱情。 “您這身洋裝很美,上衣是大紅底,明黃花,長裙是明黃底,大紅花,像一株海棠,雍容華貴。” “張先生過譽,不過是柴米油鹽的主婦罷了。”結婚十年,習慣了作灶下婢,“卿若海棠”的比喻塵封太久,幾近遺忘。 “您雖不施粉黛,卻難掩高貴氣度,真可謂淡極始知花更豔。” 悲鴻回來了,我匆匆離開客廳。我怕被張先生眼眸裡的火焰灼傷。落花有情,流水無意,此生嫁給悲鴻,旁的人都成了過客,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爾後,張先生寄來一封長信,情意脈脈,表明心跡。 我只復他一行字:先生一何愚,羅敷自有夫。 不久,我們回南京去了。 載譽歸來的悲鴻如日中天,任南京中央大學美術系主任,日子似是苦盡甘來。 滿街銀杏的時候,姑母病故,我回宜興省親奔喪。因著悲鴻盛名,衣錦還鄉,當年那出“假喪”也淡成茶餘飯後的笑談。市井之人眼薄,記性也不大好。小城姑娘問我東京和巴黎的模樣,我竟記不真切。東京只有家徒四壁,巴黎只有半紙情信,其餘,都是悲鴻。 正說著,便來了信: 快回南京吧。你再不來,我要愛上別人了。 - 3 - 南京的冬天淒淒寒寒,不比北方摧枯拉朽,只是清冷,冷得黯然惆悵。徐公館依然,銀杏落盡,烏鴉泣枝丫。 我見到“慈悲之戀”的女主角,孫多慈。 悲鴻的畫庫,滿屋滿室都是她。柳葉眉,瓜子臉,弱不禁風的寡歡。我只覺天旋地轉,綺麗的顏料如刀似劍,手刃我的心。 我暈倒在自家畫室。 醒來,悲鴻坐在床前,小心翼翼地講:“大夫說你患了猩紅熱,需要靜養。我請假陪你。” 我漠然地看著他:“我要吃冰糕。” “好,我去買。” 他一走,我就淚如雨下。臘月的南京天寒地凍,哪有冰糕賣,何況我在病中,忌生冷。 他對我已不是愛,是愧。 初春,孫多慈送來百棵楓苗,名曰點綴庭院。我知其用心,便令傭人折苗為薪。 悲鴻得知,默不作聲。到底是心懷鬼胎,處處賠著小心。 絕望日漸蠶食我的愛意。我向來聰慧,卻不知自己何罪之有。拋棄錦衣玉食,陪他顛沛流離共患難,略無半點大小姐脾性。我不是抱殘守舊的封建女人,逃婚,留洋,學外語,打扮入時,社交得體,燃盡生命去愛他,到頭來,仍逃不過糟糠之妻的棄婦之命。 我敗給了誰? 踏入孫多慈宿舍之前,我料想她是驚豔的。 可是,當我面向她,心裡卻是更深的涼意。 “孫小姐,我是徐先生的愛人。我來,只有一句話:請你自重。” 她眼裡怯意濃重,怎會如我當年赴湯蹈火。 多年後,她依從父命,嫁與他人,倒也應了我的猜想。 論及容貌、家世、膽略,孫多慈無不在我之下,更比不起我與悲鴻十餘載相濡以沫。可偏偏是她,毀了我的婚姻。 我敗給了人性。 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我的丈夫又開始了熱戀。 摘下刻有“碧微”的戒指,換上鑲紅豆的黃金戒指,題著“大慈”。 我問他:“你每愛上一個姑娘,就會換一枚戒指嗎?” 他不言語。不在乎你,連掩飾都懶得做。 恩情似流沙,一點一滴流逝。我想挽回,卻只能坐以待斃,無力回天。 在生命無邊的僵局裡,進退兩難。 - 4 - 分居後,他帶孫多慈去了桂林。 為討好孫父,徐悲鴻登報聲明: 茲證明徐悲鴻先生與蔣碧微女士脫離同居關係。 棄之如敝屣。 回想自己十八歲,義無反顧地私奔,于彼落魄時不離不棄,終了只落得“同居”之名。連被拋棄都要婦孺皆知,滿城風雨。 我的高貴揉碎在市井人的舌尖,低微如塵,狼狽不堪。 張道藩再次登門。一別數年,他身居高位,已無少時莽撞。 “張先生還畫畫嗎?” “俗務纏身,鮮有閒情逸致。上次你我歐洲見面,我曾畫一幅海棠,現終得機會送與你。” “張先生有心。彼時氣盛,負了張先生一片心意。” “我只想今後在旁照顧你,莫讓風雨殘了一株海棠。” 千瘡百孔之際,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我把道藩所贈海棠掛在客廳,旁邊是徐悲鴻與我脫離關係的聲明。女人易為情癡,須時刻警醒,年華易逝,瘡痍永在。 我絕不回頭。 果不其然,幾年後,徐悲鴻叩響我的門。 深情款款,自說自話。 “我那時年少無知,漠視卿之深情。” “如今已和孫小姐斷絕來往,再無羈絆。” “人們說命中註定,我不信。這些年周遊列國,方知我心下最惦念的,不過你一人而已。始信命中註定之辭。” “既非聖賢,孰能無過。十多年相守,你竟無一絲眷戀?” “我潛心悔過,想與你重修舊好。碧微,平生無所系,唯獨愛海棠。” 句句直抵我心。多年夫妻,他太瞭解我的軟肋。 可是心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冰釋不易。 我指著牆上那紙聲明,冷若冰霜:“破鏡難圓。” 徐悲鴻離去。悲傷排山倒海地吞噬我,我終於病倒了。 病床上的一個月,我常自問,倘若給彼此一個機會,會否有不同結局?我的滿腔勇氣,當真被歲月耗盡了嗎?他真心悔改,我初心未變,不如重歸於好。 沒等我病好,徐悲鴻的啟事又見了報: 茲證明徐悲鴻先生與蔣碧微女士脫離同居關係。 - 5 - 同款啟事再度登報,我心裡沒有震驚,只有可笑。 我該是欠了你幾世情債,值得你三番五次中傷。你娶新妻,與我何干,何必示威般昭告天下?聲明早年已發,如今又費口舌,何必! 你負我,我沉默,護你聲譽,只換來你一再欺辱。 我忍無可忍,一紙訴狀,對簿公堂。向徐悲鴻索賠,一百幅畫,四十幅古畫,一百萬元。 他自是輸了官司,只得賠付。 你不念舊情,我蔣碧微絕不會屢屢忍辱苟且。 至此,我與徐悲鴻算是徹底恩斷義絕。 八年後,他逝世,聽說還揣著我當年節衣縮食給他買的懷錶。 或許只是某種憑弔和懷緬,不是愛。 我卻還是垂了淚。 道藩見我落淚,問我是否還對徐悲鴻念念不忘。 “這些年我們朝夕相處,算什麼呢?”他聲音裡有淒涼的意味。 “道藩,等我六十歲,我就嫁給你。” 天不遂人願。我五十九歲時,我們分開了。 道藩寫回憶錄,沒有一字關於我。我不怨他。 他伴在我萬念俱灰的時辰,借著他的半星溫暖,我才涉過命運的深寒。對他,我只有感念。 分手十年,他病危,我去醫院探望。他意識已模糊,只說:“海棠,海棠。”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尾聲 - 道藩離世後十年,我寡居臺北,讀書,寫作。 臺北溫暖,有人情味。我涼薄一世,太貪戀微茫的確幸。剝落過往浮華的鏽跡,結束一場無因無果的夢。 《聖經》上講,上帝即是愛,寬恕不可寬恕之人,並且愛他。 我做不到。 於我而言,悲鴻的傷害不可寬恕,我等凡人,可以忘卻,無法原諒。所作《我與悲鴻》,被指字裡行間戾氣太重,終是斷不了嗔癡苦毒。 對於世事,我亦困惑。朱安三從四德,克己復禮,人道封建禮教毒害過甚。我等新女性私奔尋愛,留洋學習與時俱進,仍被視同草芥,成下堂妻。張幼儀包辦婚姻不幸,孟小冬自由戀愛亦苦。阮玲玉出身貧賤遭嫌,於鳳至大家閨秀亦未守得雲開見月明。 是女人之過嗎? 說到底,世界是男人的,秩序皆由他們定罷。 我太老了,老到想不通透這些問題。我大約會背負這一生的迷惘,離開人世。 臨終前最後一瞥,我看到了床頭那張畫。道藩的《海棠》掛於客廳,床頭的這幅,是我十八歲那年,悲鴻送我的《海棠》。正如我這輩子,道藩只是過客,悲鴻才是歸人。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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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魯迅妻子無性,無愛守41年活寡,她只願生生世世永遠不要再遇見魯迅。 作者:李夢霽 下花轎時,我掉了繡花鞋,是凶兆。光緒32年6月初六,我的大喜之日。 五年後我又見到他。嶙峋得清冷,而倨傲。1月色淒寒。 蓋頭久久沒掀,燈花大抵瘦了,他坐在太師椅上,翻書,不語。我瞥見牆角的一隻蝸牛,一點點向上爬,很慢,仿佛時間。 五年前父母之命,我便成了周家的媳婦,年底完婚。他是江南水師學堂的學生,書香門第,祖父是京官,犯了錯,鋃鐺入獄,家道也便中落。我家為商,我長他三歲,似是一樁好姻緣。成親在即,他卻要留洋日本,耽擱婚期。臨別,我隨周家人送行。他對我說,「你名朱安,家有一女,即是安。」周家無女,從那時起,我就自認是周家的人。讓他安心,讓家安寧,是我畢生所願。 我等了五年。等待有朝一日,一路笙歌,他來娶我。可是他遲遲不歸,杳無音信。聽娘娘(紹興話,即婆婆,下同)和親戚說,他成了新派青年,囑我放腳,進學堂。我四歲纏足,母親言,好人家的女子都是三寸金蓮,大腳醜陋鄙俗,不成體統。今我二十有餘,又談放腳,徒遺笑柄。自古迄今,女子無才便是德,身為女人,開枝散葉,打理家務才是分內之事,讀書識字非正業。朱家傳統,容不得我挑戰。說到底,我不過是個小女子,舊時代的小女子。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婚禮時往大如船的鞋裡塞棉花,沒承想,下轎時竟掉了,欲蓋彌彰。 牆角蝸牛仍在奮力上爬,夜緩緩地淡了。我想起那年渡口,他對我說,家有一女即是安。彼時的他,舉手投足都是文弱書生氣,不似如今,稜角分明。我心內有點憎恨起日本來,是日本之行讓他改變。我預感到世道變了,只是不知新世道,容不容得下一個我。 洞房花燭夜,彼此默然的一夜。一沉默,就是一輩子。三天後他再度離家,去日本了。 2 宣統3年,也就是1911年,滿清垮台。我的婚姻已經走過第5個年頭。先生回國兩年來先後在浙江兩級師範學堂和紹興中學堂當教員,現在是紹興師範學校校長。他從不歸家過夜,偶爾行色匆匆地回來,懷抱許多書,我看不懂。他和娘娘說話,說「國民革命」、「中華民國」,大抵是些國事,知我不懂,便不對我說。我沉默地聽,寂靜地看,他時而激昂,時而悲憤的模樣,我很喜歡。他是做大事的人。 我出街,街頭巷尾的茶館都是「革命」的說法,人們好像與從前不大一樣。像先生般不束辮的男人多起來,女人也漸漸不裹腳,天下亂了。先生似乎小有名氣,路過酒肆藥鋪,常聽聞「周樹人」云爾。我是驕傲的,因我是周樹人之妻。我亦是疼痛的,守著有名無實的婚姻,枯了華年。 先生是摩登人物,對這新氣象,自然是喜悅的。我卻是箇舊人。貼著「包辦婚姻」,邁著三寸金蓮,被風雲突變的世道裹挾著,顫巍巍地撞進新時代,往哪裡走,我不知道。晌午我回娘家。 先生去北平了,我不識字,托小弟寫封信。 先生樹人: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望納妾。 妻朱安一九一四年十一月。先生未復,聽說動了怒,說我不可理喻,不可救藥。 正如下花轎時掉鞋,在他面前,我如履薄冰,卻總是弄巧成拙。我是愛他的,甚至允許他納妾,可他不懂。只有娘娘疼惜我,打理周家上下多年,我不像周家媳婦,更似周家女兒。 1919年先生為了事業舉家北上赴京,我於是離了這江南水鄉,離了娘家。一別竟是一世。 「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我的人生依附於丈夫,他是大器之才,命運繫於國運。我的一生便在天翻地覆的歷史洪流中顛沛流離,支離破碎。人生盡處是荒涼。 3 北平只有老鴰憔悴的哀叫,日子裡滿是乾枯的味道。我們住在二弟周作人處,弟媳信子是日本人,作人留洋日本時「自由戀愛」而結合。她思想進步,又懂寫字,深得先生喜愛。來到北平我才知,先生聲名竟如此顯赫。來訪者絡繹不絕,有學生,也有大人物。每遇客訪我都居於後屋,他應該不想我出面待客。先生由內而外都是革新,只有我是他的一件舊物。 今日我在後屋時,作人走進來。「大嫂,你怎麼一個人在這?」 我笑了笑,沒有答。 「大嫂真是安靜之人啊,這麼些天都沒聽你講過話。」他的聲音里有舊日時光的味道。我想了想,說:作人,你教我認字吧。「好啊!聽大哥講,我只當你頑固不化。既然你追求進步,我斷然全力助你。」他寫下八個字:質雅腴潤,人淡如菊。「形容大嫂,恰如其分。」後來每當先生待客,作人便來後屋教我寫字,有時也與我交談。十幾年的婚姻,我心如枯井。作人似是井底微瀾,讓形容枯槁的時日芳草萋萋。 「大哥現在教育部供職,也在北大教書,不叫周樹人,叫魯迅,是著作等身的大文豪,五四新文化運動的領袖。 「大嫂,你雖是舊式婦女,卻不愚鈍。你很聰慧,大哥不接受你或是先入為主的偏見,以為婚姻自主就是好。事實上你也看到信子是我自己選擇的妻,她揮霍無度,又常歇斯底里。大哥一味崇洋,未免太過激進。 「大哥是成大事之人,歷史恰到岔口,所謂時勢造英雄,他定會青史垂名。社會規範劇變,總有人成為犧牲品,龐然歷史中小人物的疼痛無足輕重。歷史會忘了我們的。」「…」 斑駁的時光疊疊錯錯。在北平八道灣的4年是我人生中唯一的陽光。無論如何冰冷漠然的人在暗如淵壑的生命里總有一次靠近溫暖,靠近光明。生是修行,緣是塵路的偈誥。因這來之不易的剎那芳華,我忘記哀傷,忘記幽怨,得你,得全世,得一世安穩。然而滿地陽光涼了。 作人與先生決裂,因先生偷窺信子沐浴。人生如紙,時光若刻,涼薄薄涼,夫復何言?結髮十七載未曾同居,現在竟窺弟媳,大約是為「新」。先生料我不識字,書信從不避我,我於是看到作人遞來的絕交書。魯迅先生:我昨天才知道—但過去的事不必再說了。我不是基督徒,卻幸而尚能擔受得起,也不想責誰—大家都是可憐的人間。我以前的薔薇的夢原來都是虛幻,現在所見的或者才是真的人生。我想訂正我的思想,重新入新的生活。以後請不要再到後邊院子裡來,沒有別的話。願你安心,自重。 先生被迫遷居,臨行對我說,留在作人家,或是回紹興娘家。我不說話。兩行清淚,驚碎長街清冷。他們兄弟二人已然恩斷義絕,此地可堪留我?若回紹興,我便成休妻棄婦,給朱家蒙羞。世人都說先生待我好,誰知我吞下多少形銷骨立的荊棘?我一輩子無論多難,只哭過兩次。那是一次。 娘娘心疼,勸先生:「你搬了家,也要人照料,帶著她罷。」先生瞥了我一眼,清冽而凜然。那年渡口,早已物是人非。往事倒影如潮,歷歷湧上心頭。花自飄零水自流。 4 磚塔胡同六十一號,先生與我的新居。我是歡喜的。興許這樣的獨處,可以拯救我。先生肺病,終日咳得厲害,只能吃流食。我寫信給娘家小弟,托他去東昌坊口的咸亨酒鋪買鹽煮筍和茴香豆,那是先生最愛的小食,寄過來,我磨碎煮進粥里。先生好一點後,我常走十里路去「稻香村」,這間南店北開的糕點鋪,自製各式南味糕點,是先生極鍾情的。先生恢復得很快,待我亦不似原先淡漠,甚至將我的臥室作為書房,莫不是一種恩賜。 家裡又開始賓客如雲,我不再避諱。一切向好。直到她出現。高顴骨,短髮,皮膚黑,個子很小,標準嶺南人長相,說話不會翹舌。先生講新國文,久居北平,京腔很重,有時糾正她,她便撒嬌似的說「講乜嘢(粵語,即說什麼)?」先生笑,眉山目水間的情意展延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暖。 女孩幾乎天天造訪,先生比任何時候都快樂。他放心我不識字,日記和書信都放在臥房桌上。我於是知道女孩叫許廣平。她給先生寫很多信,濃情蜜意溢於言表。我不明白,大抵又是新人做派。 那日女孩坐在客廳,我斟茶給她:「許姑娘,喝茶。」歲月如水 人如茶,顧盼之間,雲煙四起,藏住多少曲折心思。我不過是想提醒她,誰才是這裡的女主人。無論如何,她是客。許廣平抬眼看我,一個眼睛裡燈火閃映的女人,笑容像清晨簇新的陽光。她太年青了。我已年逾不惑,年華驀地在眉眼間輕輕凋謝。青春是一闋流光。溢彩背後本能的張皇,有女人的地方就有爭鬥。可我不戰而屈。我默默轉身回臥房,聽聞先生說,「她是我母親的太太,不是我太太。這是母親送我的一件禮物,我只負有贍養義務,至於愛情,我並不知。」我的心仿佛被捅了一下,綻出一個血泡,像一隻飽含熱淚的眼睛。先生何等睿智,又如此愚鈍。我是大家閨秀,是舊式女子,不擅辭令,不懂表白。於我而言,愛是生活,是死生契闊的相依相隨,是細水長流的飲食起居。我以為經年的忍負與犧牲或可換來先生的一抔柔情。沒承想我的深情卻是一樁悲劇,我的愛情亦是一場徒勞。世界變了,所有人都只當我是舊中國落伍、無望的一代。誰知我曾不斷衡量與丈夫的關係,嘗試了解新世界。我終是背負著命運十字架,隨波逐流。 外面兀自歡聲笑語,許廣平說:「這是一場費厄潑賴(英語fair play的音譯,即公平競爭)。」我聽不懂。恍惚間滿世喧囂折盡。 5 「三一八慘案」讓北平風聲鶴唳。手無寸鐵的年青人被段祺瑞政府兵打死,橫屍街頭。國難當頭,無以家為,哀歌響徹北平。先生沒日沒夜地撰文,煙不離手,身體每況愈下,我心疼他。段政府下通緝令,先生走了,留下一句:「朱安,好生過。」青燈黃卷度殘生,記憶煢煢。 1936年深秋日本占了東三省,北平局勢緊張,山雨欲來風滿樓。許廣平寄信給我:「先生逝於10月19日上午5時25分。」展信,淚不可遏。我一輩子流淚只有兩次,那是第二次。枯等30年,他活著,我就還有個盼,如今,陰陽兩隔。我是將熄的炭火,他是唯一的餘溫。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秋雨瀟瀟,把我心裡淒淒的疾風澆得濕漉漉。緣分清淺,怨不得時過境遷。 後來日本侵華,娘娘仙逝,日子更艱難了。許廣平接濟我,懷著對失敗者的同情,到底是不屑。在她眼裡我不過是「舊社會給魯迅痛苦的遺產」。歷史喧囂容不下我。家徒四壁,一日兩餐,只有湯水似的稀粥,就幾塊醬蘿蔔。我想起先生的藏書或可換錢維持生計。先生一生撰文不計其數,卻沒有一個字是關於我,何其悲涼。時間都在他人筆尖上,獨獨把我遺忘。 午時數年庭院深深,門可羅雀的家裡來了客。 「我們是魯迅先生的學生,今日聽聞您意欲出售先生藏書,特來關囑您萬萬不可,魯迅遺物無價,須妥善保存。請您三思。」 「您是舊時代的人沒有文化,不懂先生作品的價值。先生是民族英雄,是新時代的先驅和領袖,他的遺物一定要保存!」意氣風發的學生慷慨激昂,我推開面前寡淡的米湯,放下筷子,定定地看著他們:「你們只說先生的遺物要保存,我也是魯迅的遺物,誰來保存我呢?」 倚欄愁空悵恨三千丈 何處話淒涼 尾聲 日本投降,北平無戰事。時光越老,人心越淡。獨臥病榻,回望滿盤皆輸的人生,我看到牆角一隻小小的蝸牛。我們是老朋友了,紹興老家的新婚之夜也有一隻蝸牛陪我捱過。它那麼努力地從牆底一厘一厘往上爬,像我一樣,爬得雖慢,總有一天會爬到牆頂。可我現在沒力氣了。我待先生再好,也是枉然。我們這些時代波濤中的小角色,大人物身邊的小人物,生存便已是一種枉然。 過往的歲月教會我人的一生中有一個字,冷,徹骨的冷。所以我會在星稀的冬夜,點一堆火,慢慢想你。想起風陵渡口初相逢,那個清癯疏淡的少年對我說,你名朱安,家有一女,即是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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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風 塵 淚 我是八三么的女兒,父親是湖南省婁底人,離長沙約3小時的車程。我今年20歲,就讀金門大學。父親於民國38年隨部隊輾轉退到台灣,曾多次進出金門,民國77年父親認識了當年從事軍中樂園(軍妓,俗稱八三么)工作的母親,並於次年結婚,定居於金門。從小沒人說我是八三么的女兒,直到去年母親過世,臨終前,母親才告訴我們三個孩子的。並要我們孝順父親,因為你們的父親是一個非常偉大的爸爸。說完就撒手人世間,這天是五月的第二個周日。 母親在民國46年出生於雲林麥寮,16歲那年外公驟然離開人間,留下外婆及五個孩子。當時家無恆產,一家六口嗷嗷待哺,身為長女的母親,只好上台北賺錢。以當時做女工微薄的薪水,並無法養活全家。最後迫於無奈,只好下海「站壁」於萬華的寶斗里,選擇當一個「流鶯」,在華西街的燈紅酒綠,出賣青春的肉體,再將辛苦賺來的錢寄回家,代替外公扛起家計。每天生活在沒有明天的日子,黑、白兩道的恐嚇、威脅,讓姊妹們無一日之安。最終三進三出於派出所,母親苦求員警家中的困境,後經調查家世清白才得以來金門從事軍妓的工作。這年是民國66年,母親正值雙十年華,如一朵鮮花正在綻放它的美麗與純真。 初來金門的恐懼,是因為金門的夜太過沉靜及黑暗,與台北閃爍霓虹燈下的喧囂的夜,天壤之別。那莫名的驚恐、無助以及思鄉的情愁,再加上單日的砲聲,讓我日不能安,夜不能寐。 一個月後,我逐漸孰悉這裡的環境,單日的砲聲我也不再恐慌了,每周四上午是軍中的莒光日,所有官兵都需要在營區接受政治教育課程,而我們也利用這個時段去醫院接受檢查,並趁機可以去街上,或洗頭、或燙髮、或購物、或享受美食、或添衣、或買化妝品等,是我們最快樂的片刻。每月月經來時,可以休息,不用接客。初來時如花樣年華,令阿兵哥趨之若鶩,滿足了他們的需求,也讓我可以多寄點錢回家。 姊妹淘之間的感情最好,或許同是天涯可憐人,每一個人都有說不完的不幸、坎坷、悲慘的故事。有些姊妹會來金門,過程是跟我一樣的,有些是自己覺得在這裡可以賺很多錢,而且是合法的,不必躲警察,不必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就會陸續引薦其他苦命的姊妹過來。 花樣年華,淪為軍妓,離家千里,難忍思鄉苦; 日日接客,夜夜哭泣,隻身影單,最是寂寞時。 身處戰地,烽火連天,風聲鶴唳,無一日之安; 一生青春,萬般柔情,撫慰官兵,何處是歸宿? 這是我們姊妹們的心聲,姊妹們為了家裡的經濟,長期在身心備受煎熬與摧殘,每逢雙日沒有砲聲之夜,我面向著東方,那無邊的盡頭是我的故鄉,初期我會豪掏大哭,念著媽媽,想著弟妹們,你們過得好嗎?儘管哭斷愁腸,也見不到我的家人。離開台灣來到金門,整整十一年未曾再回到故鄉,只有書信及每月固定的金錢。最後我不再大哭了,也不再流淚了,或許淚已流乾了。身心靈的創傷,早已疲憊不堪,讓我有了自殺的念頭,但一想到媽媽及弟妹們,我的責任未了啊。我怎會有這個念頭呢?午夜夢迴,想想我還能以肉體的付出合法地換來了一家的溫飽,強過在寶斗里當流鶯的恐懼與不安啊。 天可憐見,民國77年春,與你父親相識於茶室(八三么),或許是緣份吧,我們互相傾訴內心無限事,第二年你們的父親辦退伍,我們結婚了,父親當時60歲,我32歲。你們的父親無視他人的議論與嘲笑,堅持將我娶進門來,並共同在「下庄」開了一家麵食館,過著屬於我們的新生活。但當時我與你們的父親最擔心的是,我到底還能否懷孕?我們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孩子嗎?上天垂憐,結婚第二年冬,我懷有了你們的大哥,後來老二及么妹也相繼來到人世間。全家都很高興,姊妹淘們更興奮,每一個人都爭著要認你們當乾兒子或乾女兒。 像我們這種身份的人,原本是沒有資格再嫁人當媳婦的,可你們老爸卻堅持把我當一般百姓家的閨女迎娶回家當老婆,對我更是呵護有加。這二十幾年他不曾對我大聲講話,雖然我們的語言一開始是雞同鴨講的尷尬,但他總是很溫柔跟我溝通,在我內心深處,他是一個至情至性的男人,卑賤的我,何其有幸能找到這個如意郎君?殘破的身軀,怎能得到如此的幸福呢?所以我說你們今後一定要孝順你們的老爸,他實在是太偉大了,他的愛撫平了我的傷痛與不堪,他給我的愛,溫暖了我這二十幾年忐忑的心,讓我平安快樂的過著家庭生活。最後,母親含著淚向我們兄妹說:對不起,孩子們,讓你們有一個做過軍妓的母親,有一個骯髒身體的母親,今後一定會讓你們抬不起頭來,請原諒媽媽的無奈。第一次見到母親,淚如雨,聲似啞,心已碎。可我們三個兄妹聞言,當時心中卻是百味雜陳,只要住在金門的人,都知道八三么是什麼,如果讓我同學知道我媽嗎是軍妓,叫我如何做人?知道的人他們勢必嘲笑我,瞧不起我,甚至離得我遠遠的,從今爾後,我再也沒有朋友了。以後的日子我該怎麼過啊! 當晚我細細思量,當年如果沒有這些軍妓來撫慰十萬大軍,金門地區的婦女同胞一定會非常危險,不然在軍中就會造就許多的同性戀。所以說金門人及曾在金門當兵的弟兄,最是感謝先後來金門出賣肉體的寶島姑娘。她們以人類最原始的工具,將青春年華的肉體奉獻給阿兵哥,讓他們得到片刻的溫存,紓解人性的慾望,使其在個人的崗位上,防範敵人的進犯,讓後方的台灣得以全心全意發展經濟,改善國人的生活條件,進而讓我們的國家強盛。這種犧牲的精神,所有八三么的女人,是何其偉大啊!所以,我是八三么的女兒,我怎會抬不起頭?我媽媽以肉體及心靈的付出,是為了這個國家,為金門地區軍人犧牲奉獻,才會招致病魔纏身,我們的母親是偉大的,她的付出是有資格接受國家的褒獎的,是應該受人尊敬的,我們應該有資格驕傲的,我們怎會被人恥笑?曾經滄海落煙花,墬入風塵淚梨花;命運弄人,無可奈何啊!再者,母親嫁做人妻之後,安道守節,相夫教子,進而,肯定了自己生命的存在價值啊。 最終,母親敵不過病魔的肆虐,離開了我們及深愛她的老爸。對於母親的辭世,最傷心的是父親,他一直不相信自己的老伴已經走了,到今天在餐桌上,依然會在媽媽習慣坐的位子上擺放碗筷,洗完澡卻找不到內衣褲。這一年來父親變得寡言,又不見淚流,獨自守在房內,日不食,夜不寐,日復一日。 今年做忌日當天,老爸提早起床,一個人走到新市市場,買了好多好多媽媽喜歡吃的東西。祭拜時,老爸卻放聲大哭,哭得柔腸寸斷,可見老爸對老媽的感情有多深,有多真,後來我們三個兄妹也跟著哭了。從此,老爸像失了魂的身軀,每天都獨自漫步走上太湖湖畔,這裡是爸媽最常來的地方,他想在這裡試圖尋找過去片刻的記憶。 我爸今年已是高齡86歲的老芋仔了,我爸的一生,正好見證了這個時代的變遷,在這個史無前例的大動亂裡,曾經幾度蓬轉天涯,倉皇流徙,顛沛於砲火、飢寒於危難,難得一夕之安,承受了不盡的憂患和痛苦,歲月之轗軻,挫折之重重,身心之煎熬,痛徹心骨已達死寂絕望之中。最終,幸而偶遇機緣,竟能棲遲海隅,外適內和,體寧心澹,戀戀不能去。這豈不是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麼?一個微不足道的老兵,一個滄海一粟且逐漸凋零的老兵,正以他的愛所編織的幸福家庭,細細咀嚼這甜美的果實。如果他沒有娶我媽,他的餘生是否還能擁有這個幸福的果實嗎?一般所謂「老芋仔」其實來台初期根本沒有結婚計劃,以為不久可以返回大陸了,在大陸已婚者,更是寄望回家團聚,三年、五年、十年後反攻大陸無望,再回頭想要結婚時,卻發現台灣人,尤其是閩南人,因為語言不通,不太願意自己的女兒嫁給老芋仔,因此;絕大部份老兵只好孤獨過一生。而父親付出的愛,換來這個溫暖的家。這份感情的付出,是需要勇氣的,沒有堅強心志,無法說服自己。人言之可畏,內心之掙扎,非常人之所為啊。 回想父母親的這一生,父親為這個國家付出了青春、血淚與生命。一生顛沛流離,篳路藍縷,歲月苦澀,挫折重重,再加上思鄉之苦,人生之痛,莫此為甚。晚年又失去摯愛,天命無奈,儘管天道靡常,人事滄桑,人生之苦,莫此為甚。而母親也是為這個國家付出了肉體與靈魂,卻在中年之際,終於病魔。世上的每一個人或許是生於憂患的,人生不是戲劇,更不是夢幻。但父母親的一生,卻是經歷了不幸、坎坷、憂患和痛苦。或有人依然在默默的「細算浮生千萬緒」,覺得「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多少惆悵,多少迷惘,多少悔恨,不免執著,為煩惱所困。而父母親無私地付出生命,或許,只有在悲劇的痛苦中蛻變,才能在痛苦中創造、前進,以至於有今日。這是人類何等莊嚴而又蒼涼的生命情調。父母親生於這個國家多難,命運多舛的年代,一生坎坷,在千辛萬苦的環境之中求生存,走遍天涯海角,踽踽涼涼,風塵僕僕,四顧茫茫,緲然一身。幸而在蒼天遼闊,大地一片迷惘之中,欣然找到心愛的人,共築了屬於自己的巢。這二十幾年的家庭生活,都著上了濃濃的感情的色彩,也是緣之所寄,情之所鍾的歸宿。就如李商隱的:「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至情至性之謂。或如千百年來,往者已逝,卻給人間遺留下一個永久的追尋。令人有「其人雖已沒,千載有餘情」之嘆。 每當夕陽西下,我都會推著輪椅,徘徊於太湖湖畔,陪老爸尋找記憶。明天,如果你們遇見我,請以真心看我,真誠待我,雖然我是八三么的女兒,請不要嘲笑我,也不要鄙視我。我會昂首面對陽光,不會自卑,我會很驕傲地說,我有一個偉大的母親,她曾奉獻肉體給軍人,滿足千萬離鄉背井軍人的性慾需求,撫慰多少孤寂的心靈啊!我還有一個偉大的父親,他的至情至性在這個講求物慾的追求,又是極度享樂的現實社會中,這份人間的至情,是何等高遠,又是何等曠達,更是人生至「善」而又超然的境界。是人生「真」的情感,至「美」的嚮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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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認為這是一篇好文章與你分享!作者過了九十大壽的人,經歷了人生天地間所有的上上下下,如此寬廣深厚透徹的領悟,有幸讀到此文,感恩!感恩! 我可以稱台灣中國人——趙無任《慈悲思路·兩岸出路──台灣選舉系列評論》代序 作者: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 我星雲,民國十六年出生於中國江蘇江都縣,十二歲時,因為父親在日本 發動的南京大屠殺中失蹤,尋父不着,就在南京棲霞山出家。我在出生地揚州住了十二年,在南京和鎮江住了十二年,在台灣住了六十六年了,我即將九十歲。 回想民國三十八年春天,我率領僧侶救護隊,在太平輪沉船閱讀到此文,失事後幾天,飄洋過海抵達台灣基隆港。六十多年來,我在台灣,承受台灣同胞的照顧,台灣米水的滋養,讓我能夠弘揚佛法,完成我發展佛教的願望。對於可愛的寶島台灣,我的感恩是無窮無的。 儘管如此,我在台灣住了六十多年,台灣並未承認我是台灣人,反而我周遊世界弘法如美國、澳洲,短暫居住過的城市給了我十多個“榮譽公民”。一直到這幾年,我住過數十年的宜蘭市公所才賞賜給我“榮譽市民”的認可。於此,我也非常感謝了。 時至今日,我仍不禁遺憾,在台灣超過一甲子,甚至馬英九、陳水扁,他們都比我遲到台灣,但他們能做“總統”,我卻連做個台灣人都不能,所以只有自稱“台灣中國人”。 記得一九八九年,我回到闊別四十年的故鄉探親,家鄉的父老也不認識我了,都説:“這是台灣來的和尚。”我不免慨想我究竟是哪裏人呢?後來我只好説,只要地球不捨棄我,那我就做個“地球人”吧! 當我跟移居世界各地的華人説“我是地球人”時,馬上得到熱烈的共鳴。或許大家同樣遠離家鄉,客居異域,都有一段顛沛流離的悲情故事,既知道自己是中國人,但和中國又距離那麼遙遠,在血源、種族上,大家是改不了的中華民族,於是就一致認同我,跟隨我做箇中華地球人了。 正如我的先賢唐朝揚州鑑真大師,在旅居日本十餘年後,自知老邁無法還鄉而説的遺偈:“山川異域,日月同天,寄諸佛子,共結來緣。”我對我們的手足同胞也是一樣,大家今生有這樣的因緣,希望來生再結中華文化炎黃子孫的緣分。 六十六年漫長歲月,我隨着台灣經歷了戰後初期百廢待興的刻苦艱辛;從戒嚴時期,白色恐怖的時代,當然也遇見了篳路藍縷的十大建設時期,我為台灣的百花齊放,創造經濟奇蹟,成為亞洲四小龍之首而感到與有榮焉。乃至第一次政黨輪替後,見證了自由民主帶給台灣的美麗與哀愁。你們六十六歲以下的人,能瞭解我一同跟台灣成長的心情嗎? 我嘗過白色恐怖的迫害,也曾因不實的密告坐過牢獄,在槍林彈雨、多少次的死活之中,僥倖地延長了生命歲月。尤其來台初期,我受過警察不止百次以上的調查,謠言、耳語、省籍問題,以致我投宿無門、衣食無着,可以説,我在台灣也有過一段辛酸的歷程。 所幸,出家人一向有“處處無家處處家”的性格,我曾經數度環島,走過台灣兩、三百個鄉鎮;我跋涉過溪水河川,也曾在農村睡過豬舍牛房;我翻越高山峻嶺,行腳過八仙山、太平山;我也多次在南北台灣的神廟前,或農家的曬穀場上佈教宣講;我領略寶島各地的人文風光、自然景觀。 我曾在半夜上阿里山頂看日出,也曾徒步到日月潭,與原住民好友“毛王爺”談心,還與他讀國民小學的女兒“三公主”合影。對於阿里山、日月潭,我也和現在的大陸人一樣充滿嚮往。 鄭成功管理過的新營、下營、柳營、左營、台南赤崁樓等地方,也曾令我發思古之幽情。我留連在高雄紅毛港、花蓮的海港,我站在野柳女王頭的一旁,望着大海,自豪於中華文化隨着海水流遍十方,可是這片大海,怎麼把我們兩岸同文同種的同胞隔得這麼遙遠?令人不禁感傷。 那數十年,我在北宜、北橫、蘇花、南迴等公路留下腳印;蔣經國先生開拓中橫公路,我在太魯閣燕子口、九曲洞,不止數十次徘徊,欣賞台灣雄偉奇妙的寶地山川,也曾為修築這條公路的數百名殉難工作人員祭悼祝願。我發願將佛法的真善美,散播到寶島的每處角落。經過汗水淋漓、雙腳踩過的每一寸土地,我與它產生了生命的連結,血脈相通,你能説我不愛台灣嗎? 回憶六十多年前,在那個威權的時代,佛教在台灣並沒有發展的空間,但我憑藉青少年時期對佛教建立起的虔誠信仰,不斷到各鄉鎮、漁港、農村去佈教,因為化世益人就是我的責任。我們敲鑼打鼓地喊道:“各位台灣的父老兄弟姐妹們,咱們的佛教來啦!咱們的佛教來啦!” 那些聽到我呼聲的民眾,他們也無懼於蔣夫人宋美齡以異教徒身分的權威壓制,都站出來跟我一起共同呼喊:“咱們的佛教來了!咱們的佛教來了!”台灣的父老兄弟,大人、小孩魚貫的拿着小板凳坐下來,專心聽着跟隨我的青年弘法隊員唱歌、講説故事。我們跨越語言、地域的隔閡,信仰裏純淨的善美真心,我們彼此交融,心意相通。    那時候,一般人都嫌台灣花不香、鳥不語,《波茨坦宣言》記載,中日戰爭後,台灣歸還中國,是犧牲二千多萬人的生命,以血淚換取的勝利代價。因此,我懷抱一箇中國人的心情熱愛我們的台灣,比起滿清把台灣割讓給日本的無邊罪惡,我更慶幸國民黨光復台灣,讓台灣重回中華民族的懷抱,可見政黨還是有其可愛的一面。 每逢台灣發生災難,我都能感同身受。從一九五一年花蓮大地震、一九五九年台灣中部八七水災、到一九九九年的九二一大地震等等,無懼地震、颱風、水患,我們募集物資前往救災,希望帶給苦難人民一點幫助。我們協助捐建和修復十餘所學校,供給學童營養午餐。 莫拉克八八風災時,我在南部道場成立災民安置所,為了尊重他們的信仰、心中的價值,請來牧師為這許多原住民證道,並且在佛光山設置基督教會的禮拜堂。之後,也為原住民捐建了霧台、桃源、長治鄉等八座圖書館。 對於宗教之間,我一向主張要互相尊重、彼此包容。例如,我曾將天下文化等出版公司給我的版税,捐給花蓮基督教門諾醫院、慈濟醫院,也鼓勵信徒一起捐款協助。對於天主教真福山社福園區修道院的興建,我也曾在艱難中五年分期捐獻五百萬,聊表祝賀的心意。為了支持南投阮泰賢神父的發心,我也撥出一百萬,響應他重建天祥教堂。屏東萬鑾聖 母院的老修女要返回故國西班牙,聽聞她缺少經費,我親自把機票、路費送到修道院,感謝這許多修女數十年對台灣的服務。 為了感念台灣神道寺廟的友誼,我為媽祖創作了一首《媽祖紀念歌》,並且在佛陀紀念館成立了“中華傳統宗教聯合總會”。每年他們參加朝山聯誼,彼此歡喜交流,都是種種的美好因緣。 我發起百萬人興建大學,感謝前任“教育部長”楊朝祥、成功大學前校長翁政義、文學才子龔鵬程、管理專家陳淼勝、前“教育部”政務次長林聰明都來擔任我們佛光、南華大學的校長。他們不嫌棄我童年失學,幫助我完成對社會教育的心願。 六十多年來,我和我的弟子、信徒們為台灣在世界辦了五所大學、十六所佛教學院,我辦了電視台、報紙、出版社、中小學等,如今想來,台灣佛教能有現在的盛況,我也自覺這六十多年,對台灣人心的淨化和佛教的振興,有了一點馨香的供養。也很感謝海內外各地的佛光人及認同我的朋友們,大家一起為兩岸、為世界和平努力不懈。 佛光山大雄寶殿前面,有二十四棵挺拔的松柏,我把它們都看作是中華文化的二十四孝;我又從大陸運來比樓房還高的鐘乳石、太湖石、晚霞石等,與先前在福建鐫刻的十八羅漢,它們像磐石一般安住在佛光山;尤其,我們突 破過去傳統,在十八羅漢中,特地立了三尊佛教史上的女羅漢,表達我一生倡導男女平等的主張。我們建設的佛陀紀念館,希望全世界的人都因它而看見台灣。 我這麼喜愛台灣,認為台灣是我的,但不能否認,我還有大陸的故居、我的祖先、我的師長 前輩,我不能不與他們共依共存。在文化大革命時期,我在江蘇宜興 的祖庭大覺寺早就化為草嶺荒山,但到底那是窮苦歲月時接引我入佛的寶地,也是成長我慧命的地方。感念大陸政府鼓勵我重建祖庭,現在的大覺寺超越過去舊有的建築多倍以上,藉此,也表達對國恩家慶的回報之意。 台灣二千三百萬人最可貴的資產,就是百姓的慷慨善良,遺憾的是,每到選舉,少部分人強烈的意識形態,讓台灣族羣分裂,社會對立衝突,人民與政府相互抗爭,選民與政黨交相指責。在藍綠的政爭之下,台灣人的温和有禮,可以在一夕之間蕩然無存。 我毫不隱瞞反對“台獨”的想法,因為我生逢亂世,一生歷經北伐、土匪橫行、軍閥割據、中日戰爭以及國共內戰。當時生靈塗炭的苦難,時隔八十年,記憶猶新,因此,對於兩岸之間,我主張和平,因為戰爭的後果將是不堪設想。 我終其一生,推動實踐僧信平等、男女平等、自他、宗教平等的行動。而對於兩岸和平、世界和平,則是我畢生的盼望。我衷心的希望,台灣不要再有人我對立的禍患,不要只有藍綠、沒有對錯是非善惡的觀念。大家不妨想一想,假如沒有了“中華民國”,我們的前途還能夠和平安寧嗎?大陸政府還會這麼優厚的待遇我們嗎?為了台灣的未來,我期盼藍綠的惡鬥、媒體的扭曲報導,都能停止下來。 經常有人説:世界最美的風景是台灣,因為人。最近又有人説:世界最醜陋的地方也是台灣,因為媒體造謠説謊、謾罵批評。為什麼短短數年,台灣從最美麗變成最醜陋了呢?所有居住在台灣的人,我們都應該深思檢討。 許多人説台灣的崩壞,是不負責任的政客、盲目的選民與造謠的媒體所造成,三者惡性循環,扭曲了民主的價值與法制的精神。更令人憂心的,在政治選舉的操弄下去中國化,對於中華文化、國族意識、家族源流的漠視與遺忘,讓許多人背棄自己的傳統,忘失了自己的根源。就像陳之藩 先生所説的,成為一株“失根的蘭花”。 這裏我們所説的中國,是五千年中華文化孕育的歷史中國、文化中國、全民中國,是民族血肉相連、不能改變的中華民族。你説,我們能稱作英國人嗎?我們能稱作德國人嗎?我們能稱作日本人嗎?所以,坦誠的告訴大家,我們都是炎黃子孫,這是無法改變的歷史事實。 所謂“木有本,水有源”,台灣人的祖先,哪一個不是中國人呢?除了李登輝先生之外,大家都不能否認自己是中國人。現在,台灣有少數人倡議“台獨”不肯 講中國話,主張要講台灣話。請問台灣話是哪裏的話?台灣話不是福建話嗎?福建話不也是中國話嗎?福建也是中國的啊!你能不講中國的福建話嗎? 在全世界,台灣是保存中華文化最完整的地方,也以中華文化的傳統為榮。中華文化重視春節、中秋節、端午節、清明節……,你能説你不要農曆春節過年嗎?中秋月圓,你能説你不要家庭團聚嗎?清明慎終追遠,你能説你不要為祖先追思掃墓嗎?在台灣,我們每一個人,從小到大接受中華文化的滋養,這是我們共同的根源,你否定它,不肯接受中華文化,難道你要做一個宇宙人間無國界、沒有根的遊民嗎? 俗諺説“呷果子拜樹頭,吃米飯惜鋤頭”,曾經我見過一份資料,康熙三十五年(一六九六)編的《地方誌》,記載當時的台灣隸屬揚州管轄。我不禁歡喜,原來六十多年來我沒有離開過揚州。飲水思源,我們每一個人也都應該找出自己的根在哪裏?我的父母親在哪裏出生?我的祖父母來自哪裏?我的曾祖父母又來自何方?我曾親聞習近平主席説 “兩岸一家親”,我們能否認這種同根同源的事實嗎? 最近,原住民立委高金素梅女士呼籲“禮失求諸野”,在我們認為,如果能“禮失求諸佛教”,更是人間美事。因為信仰必定是人類的基本權利,我希望台灣人民能夠重建新的信仰,樹立道德、講究慈悲、安定身心,人人做好事、説好話、存好心,用因果業報等,幫助社會次序更加穩定,祈願人人幸福,家家平安。 我一生愛中國、愛台灣、愛中華文化,我和大家過去的祖先一樣,在怒海餘生中來到台灣,因此,惟願國泰民安,別無他求。寄語台灣那許多本土派的人士,不要過於歧視外省人;居住了六十多年,我不算台灣人嗎?台灣會這麼狹隘嗎?難道大家的祖宗先輩不是渡海來台的中國人嗎? 現在,這一本趙無任的《慈悲思路·兩岸出路》即將出版,我深有同感,假如我們兩岸慈悲,共同以中華文化救台灣,還怕未來沒有出路嗎?藍綠兩黨如果也有慈悲,還怕未來沒有友好的希望嗎?在此心香一瓣,祝願大家平 安吉祥。是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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